《十八春》与《半生缘》之比较 92

《十八春》与《半生缘》之比较

09对外汉语2班 沈妍 090505021113

摘要

张爱玲——一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女作家,出身于阀阅门第,父亲为名门之后,与满清宫廷颇为密切;母亲是李鸿章的外孙女,一个颇具艺术天分和修养的音乐家。她很早就接受了西洋文化,曾受到非常完整的教育。但由于父亲抽鸦片,讨姨太太,母亲愤而离家出走,其早年的生活并不愉快,故其创作多带有悲剧色彩。张爱玲以其洗尽铅华的文字与细致独到的观察力令作品具有经典的特质,多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搬上银幕。其中较富盛名的是90年代香港第一流导演许鞍华所拍摄的电影《半生缘》。比起张爱玲的琐碎,她的电影语言很俭省。这部电影上映后毁誉参半,但在我看来,既能不受原著的约束,又尽可能保留了《十八春》前半部里特殊的灰仆仆的温吞韵味,已经很不容易了。相比原著《十八春》,经过修改后的小说《半生缘》流传更广。很多人更是将两部小说直接划上等号,但其实在仔细阅读和比较之后,会发现有很大的不同。本文试将通过结合作品写作的时代背景及作家张爱玲本人的生活经历,对两个文本进行尽可能详尽的比较,从张爱玲两次婚姻影响下的爱情观这一角度,分析导致两者出现差异的原因。

关键词 十八春 半生缘 比较 爱情观 张爱玲

一、《十八春》与《半生缘》的面世

1950年张爱玲以梁京为笔名在上海的《亦报》发表长篇小说《十八春》,受到读者强热反应。1955年,张爱玲由港赴美,次年与美国作家赖雅结婚。1967年,赖雅病逝。1968年,张爱玲对《十八春》进行再创作并改名为《半生缘》在台湾《皇冠》杂志连载,次年出单行本。由于两岸文化缺少交流,中国大陆鲜有知道《半生缘》的读者,直到1986年,《半生缘》由广州花城出版社翻印出版,《半生缘》才日渐为大陆读者认识。

二、《十八春》与《半生缘》文本比较

《十八春》写的是顾曼桢与沈世钧这对青年男女相识相恋水到渠成的爱情故事。因为曼桢的姐姐曼璐与姐夫鸿才强盗式的介入,恋人间一时的赌气成了劳燕分飞的导火线。十八年后,二人久别重逢,上海还是那个上海,人已不是当年那对情投意合的恋人了。最后,在大时代的召唤下,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东北开始新生活。读过两本小说的人都能发现,《十八春》与《半生缘》最显著的差异无疑是结局的变动。《十八春》一共十八章,人物离离合合了十八个春天,最后为贡献国家在中国东北大团圆,男女主角们各有所配;《半生缘》结束于原叙述的第十七章,故事只渡过了十四个年头,结束的时候,主要人物更是纠缠在重新书写的两个平行交错、儿女私情徘徊于不伦与不忠边缘的藕断丝连调情场景之中。“十八”不足,缘也未圆,叫做“半生”是贴切不过了。短短的四年之差,把曼桢与世钧的相遇从解放后提前到战后,男女主人公在大时代的感召下齐赴东北的热闹场面也顺理成章地在《半生缘》里消失了。然而,从十八章的《十八春》到十七章的《半生缘》,并不是简单地把最后一章删除,从十二章祝鸿才在曼璐设计下强暴曼桢开始,改动慢慢渗进每一个章节。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对《十八春》作了重要的前前后后细节的更动。如有论者认为:“对于曼桢被祝鸿才强奸的性暴力场景的描写,也像免除了某种禁忌而发放开来了。”《十八春》第十二章,对鸿才强暴曼桢的过程并没有直接描写,除了对鸿才受伤的肖像描写外,只用鸿才一句话轻轻带过:“他直到现在还有几分惊愕,再三说:‘真没看见过这样的女人。会咬人的!简直像野兽一样!’他却没想到这‘兽性’的形容词通常是应用在他这一方面的。”到了《半生缘》,就加了一段描述强暴的过程:“他直到现在还有几分惊愕,再三说:‘真没看见过这样的女人。会咬人的!’他被她拖着从床上滚下来,一跤掼得不轻,差点压不住,让她跑了,只觉得鼻尖底下一阵子热,鼻血涔涔的流下来。被她狂叫得心慌意乱,自己也被她咬得叫出声来,结果还是发狠一把揪住她头发,把一颗头在地板上下发狠劲磕了几下,才把她砸昏了过去。当时在黑暗中也不知道她可是死了,死了也要了他这翻心愿。事后开了灯一看,还有口气,乘着还没醒过来,抱上床去脱光了衣服,像个艳尸似的,这回让他玩了个够,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料想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一夜。”

从《十八春》“简直像野兽一样!”调侃式的反讽到《半生缘》对暴力场景的描写实际上是作家艺术追求上的再探索。把死命反抗的曼桢砸晕然后施暴,这个过程无疑把祝鸿才残暴的兽性表现

得淋漓尽致。同时,从生理上为曼桢怀孕产子埋下伏笔。曼桢的刚烈也在这段描写中表露无遗,令人痛惜。

从某些层面来看,《十八春》和《半生缘》可说是两部截然不同的小说。但与其说最主要的不同在于对结局的处理,不如说《半生缘》和《十八春》相对,是两种全然不一样的历史意识的生成,不同的结局处理只是不同的历史意识的效应。作为两个文本转化的关键:叔惠思想的转变,已在十三章的文本对比中更加强烈地显示出来。叔惠受同事影响,对共产主义十分向往,准备到西北参加红军北上抗日。临别前他对世钧说:“这人在宿舍里跟我住一个房间,人非常好,我总是跟他借书看,也喜欢找他长谈,所以我跟他认识以来,我倒是觉得-——思想上起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是个共产党,我还没有那个光荣。我不过想着,像我们这样一个工程师,在这儿待着,无论你怎样努力,也是为统治阶级服务。还是上那边去,或者可以真正为人民做一点事情。”“你也去,好不好?像我们这样稍微有点技能的人。总想好好地为社会做点事情,可是你看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社会。”“你不去我真觉得失望。实在是应当去看看。值得去看看-——完全是一种新气象。我觉得中国要是还有希望的话,希望就在那边。”“你跟翠芝结婚,那你就完全‘泥足’了,只好一辈子做一个阔少奶奶的丈夫,安分守己地做这个旧社会的顺民了。”叔惠从此脱胎换骨,俨然一个有着共产主义理想的革命青年。叔惠思想的转变直接影响了世钧、曼桢、翠芝的思想,也因此促成《十八春》齐赴东北开始新生活的光明结局。

《半生缘》里叔惠的思想并没有转变。为了寻找出路,叔惠“弄了个奖学金,到美国去,去当穷学生去,真是活回去了。没办法,我看看这儿也混不出什么来,搞个博士回来也许好点。”对于世钧与翠芝的结合,《十八春》那一句明显刻上时代烙印的“安分守己地做这个旧社会的顺民”就派不上用场了。

《十八春》第十五章还提到六安沦陷十天后又收复了。国民党军队一进城,就把包括顾希尧在内的日本人指定的地方上十个绅士“都枪毙了”。《半生缘》没有顾希尧,国民党的恶行也只字不提。所有涉及国民党负面描写的文字,不是直接删节就是“转嫁”到日本人身上。

如果说十三章的改动是为结局的改动作铺垫的话,那么从十四章开始,两个文本开始沿着各自的方向结构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曼璐死后,曼桢为了照顾儿子荣宝与祝鸿才结婚。发现鸿才另有外室后,曼桢设法离婚并赢得荣宝的抚养权。经历大劫难后,曼桢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世钧,想到怎样才能与他长相厮守。可是叔惠却告诉说,世钧已经和翠芝结婚了!

“……刚才在叔惠家里听到他的消息,她当时是好像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糊里糊涂的,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那痛楚也正开始。”

“那痛楚也正开始”是白描也是预言。十八年后,世钧与曼桢重逢,无奈“回首已是百年身”,“到了现在这时候,知道与不知道也没有多大分别了。不过对于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分别,至少她现在知道,他那时候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他也知道她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

《十八春》结束在解放后的东北,个人情感在大时代到来的喜悦里变得微不足道——翠芝和曼桢在去东北的火车上成了好朋友,世钧则把东北之行视作他和翠芝感情的“再出发”。

《半生缘》里的曼桢与世钧重逢却没有《十八春》的理智,多年的感情如潮水般涌来,曼桢与世钧在饭店的间隔里不可抑止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可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那边厢,世钧家的饭桌上,叔惠也一改《十八春》里的理智决断,与翠芝互诉衷肠。只是和曼桢世钧一样,“她当然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可能是发生关系。以他跟世钧的交情,这又是办不到的。” “在一片笑声中,翠芝却感到一丝凄凉的胜利与满足。”《半生缘》缘尽半生,故事就在这暖昧不清的晚宴中结束了。

三、《十八春》、《半生缘》的创作及其时代背景

张爱玲以笔名梁京发表小说《十八春》的时候,社会主义新中国刚成立,正是中国历史洪流中改朝换代的又一章,政治意识形态和国家叙述突变,新政治权力机器以中南海为核心,由中心到边缘、从紫禁之颠俯视,由上而下,向整个神州大地辐状覆盖,无远弗届。宗法“苍凉”和杂陈“破烂”历史的张爱玲,写就了她第一部长篇小说,一篇纠缠了儿女私情通俗剧和新政权底下国家建设大历史叙述的故事,在题材的处理上──虚构叙述和历史时代的关系,和她先前的小说很不一样。在新旧政权交替期间写就的《十八春》因为反映了一定的政治思想而明显有别于张爱玲早期作品。鲜明的共产主义倾向、主人公齐赴东北建设新中国的大团圆结局、作品反映的社会现实和张爱玲的爱情絮语交织在一起令《十八春》大受欢迎。1968年,张爱玲对《十八春》进行再创作并改名为《半

生缘》在台湾《皇冠》杂志连载,涉及国民党负面描写的文字已全面删改。从《十八春》创作初涉政治到《半生缘》的刻意淡化政治色彩,兜兜转转18年,张爱玲又还原了那个“只是写些男女间的小事情”的奇女子。

有论者认为,张爱玲重写的《半生缘》其实是《倾城之恋》的“情”与“城”的结构呈现模式,张爱玲的很多爱情小说里面个人跟历史大时代的关系是﹕个体的浪漫关系转折飘浮于中国历史的浮沉之上,往往是个人的和琐碎的凌驾历史的和重大的。历史大时代在张爱玲的小说里面,很多时候不但并非宏大的涵盖式的管弦乐,而且就连陪衬式的去伴奏歌唱家也几乎不如,效果就是把所谓的“大时代”化约成影子般的透薄“背景”。下面,我们尝试绕开老生常谈的的政治因素,从张爱玲生活环境和人生际遇变化这个角度对作品进行分析。

四、张爱玲的生活经历对作品的影响

夏志清先生五十年代曾撰文盛赞张爱玲“该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她的成就堪与英美现代女文豪如曼殊菲儿(Katherine Mansfield)、泡特(Katherine Anne Porter)、韦尔蒂(Eudora Welty)、麦克勒斯(Carson McCullers)之流相比,有些地方,她恐怕还要高明一筹。”“一般青年女作家的作品,大多带些顾影自怜神经质的倾向;但是张爱玲的东西却是‘客观’而老练的。”然而就是这个“客观”的张爱玲,夏先生也免不了一再提及她的生活经历,为他分析作品作注脚。“考察古今中外文学创作,人们似乎找不到一部纯然脱离开社会的作品”。 张爱玲两次婚姻影响下的《十八春》与《半生缘》

1、《十八春》与《半生缘》的“自传”性质

《十八春》写在1948年,就是张爱玲与胡兰成离婚后的第二年,此时的张爱玲无异于听到世钧结婚消息后的顾曼桢,婚姻的失败、胡兰成的背叛令张爱玲对爱情充满了怀疑、不确定。另方面,胡兰成的汉汗身份也自始至终给胡张恋蒙上政治阴影。《十八春》的结局也可以看作是张爱玲对胡兰成汉奸背景的否定。

叔惠在火车站再见翠芝时,对翠芝感情的怀疑似乎可以看作是张爱玲对初恋的思考:少女的恋梦往往建筑在浮华的外表上——当年的胡兰成可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呢!正是这英俊外表和甜言蜜语的诱惑,张爱玲才不顾一切地和有妇之夫胡兰成相恋,最终以离婚收场。

待到二人相对,翠芝企图向叔惠表白时,叔惠却恳切地阻止了她。理智不是因为对朋友的忠诚也不是对婚姻负责而是因为“已经到了这个年龄”。荒唐的籍口,是张爱玲对爱情的彻底否定。而世钧和曼桢重逢的喜悦,也只限于“至少她现在知道,他那时候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他也知道她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爱情就这样在时间和理智的冲洗下褪尽了颜色。 《半生缘》写于赖雅病逝的第二年。与胡兰成的背叛相反,赖雅的离世并没有令张爱玲对爱情灰心丧气,毕竟自然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生命的消逝反过来见证了爱情的坚贞。这一来,张爱玲笔下的爱情也就理所当然地还原了本来面目。

首先,在处理世钧与曼桢重逢的场面上就有着明显的区别。和《十八春》对情感的冷静、理智不同,《半生缘》里世钧和曼桢的爱情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他们和14年前一样,在饭店的房间里紧紧相拥。

在结局的处理上,《半生缘》和《十八春》的区别更大。《十八春》里,翠芝一厢情愿的感情被叔惠拒绝后,主动追随世钧去东北,在去东北的路上,又和曼桢成了好朋友。实际上叔惠和翠芝交往甚微,叔惠和翠芝的感情也仅限于朦胧的初恋情怀。对二人的情感,《半生缘》最后一章也作了重新处理。从叔惠回国开始,叔惠对翠芝的感情逐渐明朗。在此基础上,《半生缘》结束于叔惠和翠芝俏皮又充满暗示的调情。

肯定了世钧和曼桢爱情的天长地久后,张爱玲又肯定了叔惠和翠芝的一见钟情。远涉重洋后,张爱玲终于遇到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赖雅。

社会生活是文学的唯一源泉。作家所处的大环境和本人的生活经历总会自觉不自觉地融入作品中。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半生缘》在《十八春》的基础上融进了张爱玲18年来对社会、对人生、对爱情的思考,如陈酒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2、《十八春》与《半生缘》的结局迥异反映了现实生活中两种不同的爱情观。

张爱玲前后爱情观的变化实际上也是普罗大众对爱情的不同看法:一是否认爱情,认为爱情会

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二是肯定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并确认了爱情的永恒。

青年男女互生情愫的朦胧恋情,这美妙的情感是幻像还是爱情?该放弃还是要追求?相信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答案。张爱玲用她洗尽铅华的文字通过结构《十八春》和《半生缘》两个不同的故事,在表达自己对爱情不同感受的同时巧妙地再现了人们对待爱情的不同态度,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实际上又是剥尽形形式式的爱情华衣后最根本的两种做法,我们必须从中作出选择。《十八春》和《半生缘》因为诠释着两种不同的爱情观而各具经典特质,散发着恒久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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