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文/乐不思蜀

李商隐(约812年或813年~约858年),汉族,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樊南子,晚唐著名诗人。他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市),祖辈迁至荥阳(今河南郑州)。擅长骈文写作,诗作文学价值也很高,他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故并称为“三十六体”。其诗构思新奇,风格浓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写得缠绵悱恻,为人传诵。但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后葬于家乡沁阳(今沁阳与博爱县交界之处)。据《新唐书》有《樊南甲集》二十卷,《樊南乙集》二十卷,《玉溪生诗》三卷,《赋》一卷,《文》一卷,部分作品已佚。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的这首《锦瑟》,是中国诗歌史上最美丽,最引人入胜的谜。这首约作于公元858年的绝唱,虽然只有八句,恰是诗人“坎坷一生”的命运写照。

他没有料到,在他写作这首诗歌的时候,死神已经在门外恭候着他了。

那年,他47岁,被罢掉盐铁推官。其实丢掉这芝麻绿豆大的官(约相当于如今县政府里手工业局的局长或者党委书记一职),应该不至于当一回事的。

可他,曾经做过侍御史,至少是局级干部;曾经补过太常博士,说不定享受副部级待遇,最后,职位被剥夺,俸禄取消,成了无所倚靠的平民百姓,对诗人来说,实在是够郁闷的。回到郑州的荥阳老家不久,心劳成疾,凄凉悲苦的辞世了,中国文人的命,也真是脆弱啊!

47岁身亡,死得也太早了些,《全唐诗》中,我们还能够看到崔钰的《哭李商隐》:“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为他抱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按照托尔斯泰“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事无双赢定律,文人太得意了,通常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相反,所谓“穷而后工”,所谓“文章憎命达”,对诗人作家而言,倒是想写出好东西的一条绝对真理。就现时代而言,人一旦生活富裕了,日子过的闲适悠哉游哉了,出门有了自己的座驾,一旦屁股冒烟,文思也就跟着肠梗阻,就是想放个响屁,也是难上加难的。

李商隐活得痛苦,死得惨淡,但是文学史记住了他,读者记住了他。那些当时代狠狠的将他踩在脚下的衮衮诸公,神气活现过的,不可一世过的,侯门深似海,把我们这位大诗人晾在大门外干着过的,如今再也无人提起,可李商隐和他的诗,却永远鲜活地存在着,这也许就是历史的公平。

公元九世纪的唐朝晚期,李商隐被卷进了朝廷党争的旋涡之中。他在当时的朋党之争中,是个两面不讨好的,被唾弃,被鄙视,被排斥,被打击的可怜角色。在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一书中,对李商隐尴尬的处境,有着深刻中肯的论述:

至于李商隐出自新兴阶级,本应始终属于牛党,方合当时社会阶级之道德,乃忽结婚李党之王氏,以图仕进,不仅牛党目以为放利背恩,恐李党亦鄙其轻薄无操。斯义山所以秉负绝代之才,复经出入李牛之党,而终于锦瑟年华惘然梦觉者欤?此五十载词人之凄凉身世固极可哀伤,而数百年社会之压迫气流万为可畏者也。

牛,即牛僧孺,主角其实为李宗闵,史称牛党。李,即李德裕,史称李党。前者代表新贵阶层,属于浮薄潮流一派;后者维护旧族利益,门阀色彩较浓。两派教锋的实质,说起来振振有词,似乎是思想意识行态之争,其实,纯系扯淡,归根结底,仍是权力分配之争,获益多寡之争。

这几位狗咬狗一嘴毛的晚唐朋党主角,都曾是不大不小的文人,都曾是不香不臭的诗人。在《全唐诗》中,至今保存着他们在朝时应酬唱和,在野时失意牢骚的诗篇。中国旧时的文人,第一,无不是削尖脑袋想当官;第二,无一不是拉帮结伙搞圈子。

这种劣根性,也仍是今日许多文人的痼疾。

文坛文坛。其实没有这个坛,只有大大小小的文学圈子。这种或暂时的,或长远的,或松散的,或紧密的文人集群,与黑社会的拜把子兄弟,与青红帮的契结金兰,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不过没有杀公鸡歃血为盟,没有摆香案磕头发誓,稍微斯文一点罢了。

只要形成圈子,第一抱团,第二护短,第三排外,第四利益均沾,这四大纲领是铁的纪律。因此,当李德裕,李宗闵,牛僧孺这帮小人式的文人,文人式的小人,官做到节度使,兵部尚书,翰林学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高位,顶戴花翎,进入政坛,握有权柄,吆五喝六,原来的圈子,就会发展成为同进同退,同枯同荣,同声共气,一致对外的宗派主义政治集团,也就是说是朋党。

文人不能弄权,凡弄权的文人,不是制造别人的悲剧,就是制造自己的悲剧,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据宋司马光《资制通鉴》:“自是德裕,宗闵各分朋党,互相倾轧,垂四十年。”我们看到,知识分子要是恶斗起来,那也是相当下作,无所不用其极的。后来,弄得皇帝也受不了,叫苦连天。“上(唐文宗李昂)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于是,本是天平节度使令狐楚门生的李商隐,忽然跑到泾原节度使王茂元那里,成为上门女婿。而令狐为牛党,王为李党,党同伐异,是人性恶本质的必然,皇帝都摆不平这帮打红眼的朋党斗士,像他这样虽然声名极盛,但仍须仰求乞食的诗人,为自己走错的这一步,当然,也未必就是完全错的一步,不付出代价,行吗?

诗人也是人,也是饮食男女,也是性情中人,也是人间烟火中一员,也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需求者。因此,如果他有些卑鄙龌龊,有些投机取巧,有些急功近利,有些小人心肠,也是大可不必求全责备的。所以,诗人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点,所选择的这门错误婚姻,以及随后所付出的一生,我们同情,也能够原谅,但也不必为贤者讳。

大师啊大师,你的诗写得美妙绝伦,你的人却做得怎么如此一败涂地呢!

也许,大师未必时时刻刻都大师,未必没有不地道的时候,未必不做不地道的事情。那些大师,亚大师,准大师,候补大师,有时比小人还要小人,比败类还要败类。李商隐的苦果,很大程度上是他自找。

现在弄不清楚李商隐为何要离开令狐楚家,投奔王茂元。

也许历史,只是让人看到一半,那是字面上的东西,另一半,隐藏在字面背后,是谁都看不到的。因此,前人所言“史无信史”,“尽信书不如无书”,是有其道理的。

无题诗是李商隐所独创。他写了不少以“无题”名之的诗篇,一部分有政治寓意,相当多的部分并没有什么寄托,而只是书写爱情。

无题(其一)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无题(昨夜星辰)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李商隐的诗,以美不可言四字形容,最为恰当,其费解,深奥,晦涩,隐喻之处,往往人言人殊,不得要领。尤其这首《锦瑟》,从宋之苏东坡起,一直到近人钱钟书,历代文人诗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我不相信,一个不善浪漫,不擅情爱的文人,会写好浪漫和情爱?一个从无大爱,更无大恨的文人,会写出震撼人心的爱恨情仇?一个把性和泄欲画等号,把性和生殖画等号的文人,你能指望他写出比三级片更高一点的性文学吗?惟其如此,我才坚信,把爱写得那么绮丽,把情写得那么神秘,把性写得那么美妙,把女人写得那么灵动精致,呼之欲出的李商隐,难道不会因为一个名叫锦瑟,或者弹奏锦瑟的女子,而不得不与从他18岁(公元829年,文宗大和三年)起,到27岁(公元838年,文宗开成三年),追随了近十年的令狐恩公家分手,走自己的路。

他的这次出走,既有令狐少爷那忍无可忍的一纸逐客令,也有庭院深处漂亮女子擦拭不尽的泪水,和那具弦断柱裂的美人锦瑟,更有“十年京师,寒且饿”(李商隐《樊南甲集序》的难耐反弹,文人者,在政客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不会始终高看的。出于伙计对老板所给工资待遇的不满,遂有这次不得已而跳槽的决绝。更何况当时皇帝走马灯似的你上我下,朝臣贴烧饼似的变来变去,朋党之争纠缠得难解难分,胜负难测的混乱格局中,良禽择木而栖,我李商隐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而不头脑灵活,另觅主子,改换门庭,别开生面呢?

他没有想到,他尽管很不得意,但并非名不见经传的等闲之辈,在诗歌上,按唐。李焙《释怪》载:“商隐词藻奇丽,为一时之最,所著尺牍篇咏,少年师之如不及”,是位拥有极大成就的诗界领袖。在文坛上,据唐。裴廷裕《东观奏记》载:“商隐字义山,文章宏博,笺表尤善于人间”,也是位拥有极高声望的文学大师。他的一举一动,影响很大,非同小可。这轻率的一步,前脚迈出去,后脚物议即至。在水火不相容,冰炭难共的党争天下里,诚如陈寅恪所言:“不仅牛党目以为放利背恩,恐李党亦鄙其轻薄无操。”

于是他栽了,而且栽得很惨。结果,他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政治上,依五代刘婮《旧唐书》所写,是一个被朝野公认的“背恩,尤恶其无行”的投机分子;在人格上,宋。欧阳修,宋祁的《新唐书》载,在大众眼中,是一个极不可靠的卑鄙小人,“诡薄无行,共排挤之”,成了过街老鼠。这种极低评价,极坏舆论,与他在文学上的极高成就,诗歌领域的极大声望,所造成的强烈反差,使他身心受到的冲击程度,可想而知。

看他这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的简历,便知诗人这短促一生,该是怎样的倒霉了。

文宗大和二年(829)十八岁,入天平节度使令狐楚幕。

大和七年(833)二十二岁,应举,知举贾悚不取。

大和八年(834)二十三岁入衮海观察使崔戎幕,不久,崔亡故,遣散。

大和九年(835)二十四岁二次应举,知举崔郸不取。

开成二年(837)二十六岁,三次应举,经令狐楚力荐,登进士第,此年,令狐楚亡故。

开成三年(838)二十七岁应博学鸿词科,初试得中,复审除名,败出。赴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

武宗会昌三年(843)三十二岁王茂元病故。

宣宗大中元年(847)三十六岁,再入桂管观察使郑亚幕。

大中二年(848)三十七岁郑亚贬循州,幕散,遣归。

大中三年(849)三十八岁又入武宁节度使卢弘止幕。

大中五年(851)四十岁卢弘止病逝,幕罢,回籍。此年,妻王氏死,困境无奈,转投令狐绹。被婉言谢绝,入东川节度使柳宗郢幕。

大中九年(855)四十四岁因柳宗郢调回长安,幕散。

大中十年(856)四十五岁为盐铁推官。

大中十二年(858)四十七岁,罢盐铁推官,不久病逝于郑州。

东奔西跑,南投北靠,四处碰壁,落寞僚倒,郁闷到47岁的李商隐,终于再也活不下去了。情人飞了,老婆死了,朋友倒了,官职丢了,希望没了,前景完了,赌场情场,双双败北,也就只有悄没声的,独自恹恹而死。

风雨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又几千?

鱼和熊掌,是很难兼而得之的,李商隐,就是这种除了能作得一手好诗外,在现实生活中,一无能量

二无能力,到处碰壁,不走运是他的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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